当代散文｜枯树有风

文/杨富华

一棵枯干的老枣树，默然屹立在小城滨河公园一隅。只有近前仰望，方见枯树之上仍有两株嫩小枝芽，顶着凛冽的寒风向上挺着脊梁……这棵老枣树，犹如一位怀抱幼儿的老母，一动不动，就在那儿站着。

这棵老枣树寿命几何，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耐过了多少酷暑严寒，恐怕没人说得清楚。人们只记得去年好像还有几条弱枝，将一颗颗大红枣儿高高挑起，像小灯笼一样煞是好看。莫非是因为冬天那场多年不遇的极寒天气，让老枣树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如是，那么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之类的溢美之词，同样适用于这棵枣树。

时光倒流至一百年前，这儿应该是一个枣树成荫的村落吧。

五月、六月，正是枣花盛开的季节。当一朵朵米粒大小的金黄，从一棵小枣树的枝丫上探头探脑时，“初为人母”的她有多么兴奋多么欢喜呀！嗅着孩子们散发出的阵阵花香，听着蜜蜂们“嗡嗡”缠绵的音乐声，小枣树敢打赌，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母亲。

星光闪烁下的夜晚是那么的静谧。倏忽间，一片乌云携带着闪电滚滚而来。几声闷雷过后，一场狂风暴雨不约而至，小枣树顿时乱了手脚，她用尽全力伸开全部枝叶，左遮右挡，可怎么也敌不过这么大的雨，这么狂的风啊！“老天爷，求求您，可怜可怜我的孩子们吧！”她痛苦无助的呼喊着，祷告着……一夜的狂风暴雨，把她摔打得遍体鳞伤，死去活来。

清晨，风停了，雨住了，望着堕落一地的小米花，她哭了，一滴滴一串串泪水，洒落在铺满自己残枝断叶的大地上……太阳出来了，她收起泪眼左顾右盼，发现还有好多好多小米花仍在身边，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像个孩子一样重新绽开了笑脸。

枣花落，枣儿成，眼瞅着一颗颗小枣由青变红，小枣树幸福的脸上又增添了一分担忧：那些贪吃的人们，打枣时手里的竿子轻一点，可别使劲打俺的宝贝儿呀，求求你们了！

一场祷告并没有改变她的命运，一场劫难再次袭来——随着一竿竿的敲打，她心爱的宝贝们伴着自己的残枝烂叶撒落一地。这一次，小枣树紧咬牙关没有哭。她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这就是枣树的命呀，只有坚强面对，求谁也没有用。

随着一次次的风雨交加，一次次的击打磨难，小枣树的腰身越来越壮，枝节也越伸越多且越来越硬。她长大了！为了给孩子们更多的保护，她仍坚持不断地窜枝添叶，向上，再向上，她要顶天立地，做一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

斗转星移，也不知又增加了几道年轮，我们的主人公，哦，现在该称之为老枣树了，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臂膀已不再灵活，新生发的枝丫也逐年减少，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也会由壮变老，也会悄然死去。再低头看看身上那一道道伤疤，还有几个烂窟窿，好丑哟！她不免一阵心酸，流下了两行浊泪……可一转眼，她发现下面的一群孩子正歪着小脑瓜看着呢，可别让他们笑话俺呀！她赶紧擦去泪水，努力挺起腰板，一直站了下去……

又是一个春季，熟悉的村落忽然消失了，听惯了的狗吠和鸡叫声也离她而去。刚开始她有些惶惶不安，可看到公园里的新主人们夏日为她除草，冬天为她裹棉，还挂上吊瓶给她输营养，像老人一样伺候着，她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唉，对俺这么好，可俺老了，结不了那么多枣儿了，让俺咋回报你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