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俄红军的中国军团之谜（四）

1917年，俄国爆发二月革命，沙皇政权被推翻了。

在很多俄罗斯人欢呼这场资产阶级革命的时候，对数万名在艰辛生活中苦苦挣扎的中国劳工来说，这场革命带来他们的最初后果竟然是失业。他们失去了生活来源，回家的希望变得渺茫。留也不是，退又无路，此时此地，数万华工进退两难。

被逼到绝境的他们，开始留心俄国时事，关注战争何时能够尽早结束，他们自己何日能够尽快回到祖国。

而就在这个时候，布尔什维克，还有其支持者，注意到了工厂、矿山里的这些华工。

1917年4月16日，列宁乘坐火车抵达彼得格勒芬兰火车站。

布尔什维克没有民族歧视，没有白种人和黄种人的歧视，将华工看成是受压迫的无产者，是自己的阶级兄弟。

华工们一贫如洗，长期以来遭受沙俄官员的蔑视、欺侮和资方的盘剥、压榨，布尔什维克的口号和主张使他们本能地站在了俄国无产阶级一边。

中国营被派往前线

商堂方，一位后来的彼得格勒糖果厂工人赤卫队员，日后回忆说：

“当我在工厂门口站岗时，一位工人模样、上了年纪的妇人走过来，问我：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伙计？

——保卫工厂。

——为什么要保卫它呢？难道它是你的吗？

——是我的，也是你的，是我们所有人的！

‘这绝对正确，’老妇人说：‘祝你好运，同志！’

她叫我‘同志’，这听起来真是好得不得了。”

很显然，对于商堂方，对于昔日被当作“黄奴”的成千上万华工来说，“同志”这个词有着非同一般的力量和意义。

列宁在红场

在俄罗斯外交部档案馆中，有一封全俄华工联合总会1920年12月1日致苏俄政府外交人民委员部的信，对旅俄华工怎样迎接十月革命做了很好解答。信中说，……（1917年）十月到来了，同时十月革命也来临了。第三国际的口号已经深入华工人心。当“拿起武器保卫十月革命”的号召一发布，数以万计的华工就志愿加入到先进战士行列。随后，他们在内战的所有战场都经受住了考验，忠诚地捍卫第三国际的口号和旗帜……

俄罗斯当代历史学者格里高利·齐登科夫在2019年9月发表了《为红党》一文，认为华工加入红军的动机是非常明确的。我仔细阅读了这篇文章，梳理了他在文中对“中国战士为何而战”这一问题的解答。

——列宁以及俄国工人阶级不仅支持中国革命，也同情旅俄华工们的境遇。1900年12月，列宁刚刚结束流放生活，就在自己筹办的《星火》杂志创刊号上发表了《中国的战争》一文。他针对帝国主义八国联军侵略中国的罪行，愤怒地谴责道：“欧洲资本家贪婪的魔掌现在已经伸向中国了。”

十月革命：列宁与工人、士兵在一起

这篇文章在旅俄中国人当中产生了很大影响，他们认识到列宁是俄国唯一公开谴责沙皇政府参与血腥镇压义和团的人。1917年10月8日的《乌拉尔工人报》说，沙俄政府正是靠剥削华工大发其财，他们对华工施展了种种鬼蜮伎俩，从欺骗、毒打到杀戮。

——布尔什维克以平等的同志精神对待中国人，所以华工们也支持发动革命的俄国工人和农民。在上乌金斯克召开的一次中国劳工会议就通过决议表示：“我们认为有必要捍卫俄国无产阶级革命的胜利成果，我们为此将与俄国工人和农民一起并肩作战，捍卫全世界劳动者的权利。”

1916年起，华工刘福臣和冯作发两人就在彼得格勒造船厂做工。十月革命爆发前，他们第一批报名加入彼得格勒赤卫军，参加了攻打冬宫的战斗。1919年加入了俄共（布）、后成为苏俄红军“中国战士共产主义小组”创始人的刘福臣后来说，布尔什维克像亲兄弟一样对待中国人，所以我们的人就同他们站在一起，为工人阶级事业与苏维埃政权而斗争。

——对于饥寒交迫的华工而言，加入红军也意味着获得稳定和保障。对于遭受沙俄官员、工头长期欺诈、盘剥的大多数中国国际主义者来说，红色政权对他们履行了制服、食物以及津贴方面的承诺，这显得弥足珍贵。由此，布尔什维克诚实、白匪狡猾不可靠的观念，深深扎根在中国劳工的印象中。

苏俄政府陆海军人民委员部作战处长奥拉洛夫回忆说，列宁曾专门听取中国国际部队组建、战斗情况汇报，指示俄共（布）和苏维埃政府全力保障他们的后勤和装备供应。1918年9月，遭受重创但很快获得良好补充的蒂拉斯波尔中国支队在创建人孙富元率领下，前往南线诺夫霍别尔地区重新投入与精锐白卫军的战斗。他们冒着枪林弹雨，一次次冲击敌人的封锁线，最终打得敌人狼狈逃窜。

1918年5月30日俄共（布）中央委员会出版的《贫民报》刊登文章“中国人——布尔什维克”

——与同胞并肩战斗也是极其重要的动机。徐默林，红军蒂拉斯波尔支队的战士，后来回忆：

我们有几个人来到蒂拉斯波尔西北郊的一个农场，看到一面“奇怪的红旗”在飘扬，一队中国人站在旗帜前。对于我们这些在异乡尝过苦头的人来说，能见到同胞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幸福。我们走到这些士兵们面前，和他们打招呼，心连心地交谈。原来，这是一个布尔什维克支队，当中有很多中国人。我们问：“我们可以加入你们的队伍吗？”士兵不能做主，立即打电话报告给了指挥官。我们告诉指挥官我们是怎么到农场的。听说我们几个人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这位指挥官立即命令士兵给我们送来食物。就这样，我们成了红军蒂拉斯波尔支队的新战士。

由是，旅俄华工们涌入到俄国革命的铁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