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哥博客
二力花园城位于广东省廉江市九洲江大道北89号，这座开盘时火爆全城的楼盘曾经引发市民疯狂抢购，业主们没想到，他们千挑万选买来的房子如今却成了廉江有史以来最大的烂尾楼。一个多月前，为了节省房租，十几户业主搬进了四面透风的烂尾楼里居住。而在长达三年的维权过程中，有业主看不到希望被迫断供，有老人等不到房子抱憾离世，有父母迫于经济压力不敢生育。
文 | 红 艳
图 | 红 艳
夜幕降临，位于廉江九洲江大道北89号的二力花园城一片死寂，12栋尚未完工的高层水泥建筑丑陋地矗立于苍穹之下。原本这里应该充满了大人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而自从2018年初楼盘二到四期全面烂尾之后，愤怒、悲伤和绝望始终侵蚀着819户购了房却无法入住的家庭。
01
噩梦
“妈妈，说好的公主房呢？怎么变成帐篷了？”
曹小琴（化名）一家四口在烂尾楼居住已经一个多月了。刚搬进来的时候，6岁大的女儿久久地盯着地上的蓝色帐篷，当得知这就是一家人期盼的新房时，她哭着闹着不肯入住。内心酸楚的曹小琴一把将女儿搂在怀里，跟她不停地讲道理，“房子会有的。你看，爸爸妈妈不是都在努力吗？”
这是二力花园四期一栋烂尾楼中三楼的一个单元房，如今搭伙住进了四户人家。吃完晚饭，大一点的孩子在微弱的太阳能电灯下做作业，小一点的要么在父母的手机上看动画片，要么跑到在室外的平台上追逐打闹，这是他们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刻。
没有门，没有窗，甚至没有墙壁，冷风从四面八方穿透而来，大人们只能围坐在一起聊天取暖，话题不过是谈论了几百遍的买房经历：四处借钱凑够首付，满心欢喜等来的却是烂尾楼，明知毫无希望却还在继续付着每个月3、4000元的银行房贷……
曹小琴永远记得2017年5月二力城刚开盘时的情景：领导现场剪彩，媒体争相报道， 300套房源排号却排到了600多，吵吵嚷嚷的“抢”房者把售楼部都快挤爆了。当时廉江房产均价为5000/平米，但就在开盘前夕，旁边的一块地皮被碧桂园购得，于是二力城坐地起价涨到了6000/平米。即便这样，不少人还是借钱凑够首付买下了他们人生中的第一套房。
“哪里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我现在后悔死了。”
曹晓琴的丈夫在附近的家电厂上班，自己全职在家带两个孩子。原本夫妻二人打算等大女儿上了小学就再生一个，谁知现在房子没住上，首付还欠别人几万块，家里老人又生病，于是打消了生孩子的念头。
住在烂尾楼里的几位妈妈都有着和曹晓琴基本相同的经历：为了让孩子上更好的学校买了学位房，丈夫一人在外挣钱维持一家老小生活，因难以承受高额房租而搬进了烂尾楼。
“好在这样的天气不用天天洗澡，”一位妈妈自嘲着说。
生活在烂尾楼里最大问题是用水，业主们每天用桶从楼下拎水上来，洗澡则要去附近工地里的卫生间。
晚上10点，在外玩耍的孩子们一个个被大人叫回“家”睡觉，热闹一时的烂尾楼又逐渐恢复了沉寂。
从房间的蓝色帐篷里向外望去，与烂尾楼仅一路之隔的碧桂园楼盘灯光耀眼，却如同遥远的梦境。
02
自救
“这个破地方就连流浪汉都看不上，”住在烂尾楼里最年轻的业主小慧（化名）一边用手电筒照着黑漆漆的楼梯，一边提醒记者注意脚下的台阶。
小慧在2017年以79万的价格买下二力城一套130多平米的房子，申请不到公积金，只能银行贷款59万，要20年才能还清。与其他那些拖家带口的业主不同，小慧买这套房的目的是想把父母接过来一起住，同时也为自己增加一些相亲的筹码。如今，这一切都化为泡影，弟弟整天数落她“欠下那么多钱怎么还”，性格开朗的小慧也顿时觉得生活没有了盼头。“原本买这个房子是为了遮风挡雨的，没想到所有的风雨都是这套房带来的。”
一开始，在得知12栋楼房全面停工后，小慧还不敢相信，因为涉及的人数太多，但消息很快被证实。愤怒的小慧也加入到了业主维权的队伍中，他们去售楼部找开发商讨说法，得到的答复是四个字：“掏钱自救”。
“他们说这里还差9600万，让我们每家再凑15万元把楼建起来，可是我们首付的钱都是借来的，现在还要租房还房贷，你让我们怎么自救？”
更让小慧难以接受的是，当初开发商收齐了业主的预付款，那么大一笔资金到底去了哪里？谁能给业主一个说法？
也有损失较小的业主选择自救。二期7—12栋业主在今年1月成立了自救小组，由二力房地产有限公司和业主代表签订“房屋后期工程移交协议”，每户自筹资金5万元用于工程后期建设。
但相对于二期而言，三期四期资金缺口太大，自救也更加困难。今年疫情期间，不少人丢了工作，无钱还贷，干脆直接银行断供，房子和首付都不要了。
时间在等待和煎熬中耗过了三年。有的业主为安度晚年买房，却在意外临终前都见不到它建成，最终抱憾离世；有的业主为结婚买房，结果婚没结成老婆跑了；在经济和精神的双重压力下，有人终日以泪洗面，有人悲伤抑郁成疾。
今年10月，小慧和十几户业主商议，决定住进烂尾楼里。
刚开始，工地地基里积满了水，业主们清理了好几天，大家用木板竹排搭桥，用砖头垫高楼梯，好不容易开辟出一条道路。前几天，不知是谁偷偷把烂尾楼的入口用木板封住，如今只留下一个小口，每次要弯着腰才能钻进钻出。
03
抱团
现在，小慧成了烂尾楼里的“孩子王”，每天负责接送孩子们上学放学，其他妈妈做饭的时候她就陪孩子们玩。
中午时分，曹小琴佝偻着背在一个简易搭建的大锅前给孩子们做饭，红色的火苗舔舐着锅底，锅铲迅速地在锅中翻炒。为了节省煤气，妈妈们从工地上捡来废弃的木板和竹排当柴烧，干燥的竹排很容易被点燃，但缺点是火候不好控制，忽大忽小。
“开饭了！”曹小琴一声招呼，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围拢过来。刚炒好的米粉在桌上冒着热气，房间里弥漫着蒜苔炒肉的香气。
“妈妈炒的菜真好吃呀！”一个孩子忍不住发出赞叹，曹小琴的脸上立马露出灿烂的笑容。
“孩子们也不懂什么是烂尾楼，他们只要有吃的，有玩的，能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就觉得很幸福了。”
一个月的相处，让这些住在烂尾楼的业主们成为了一家人。伙食费大家分摊，买菜煮饭妈妈们轮流，有人从家里拿来电饭锅和炉灶，还有在外工作的业主时不时在群里发个红包，希望给孩子们改善伙食。
“这么好的邻居是福气，但大家的运气真是差，才会一起买到烂尾楼。”小慧说。
04
等待
廉江经济开发区距离二力城驱车只要10分钟，黄英（化名）就在开发区一家生产电饭煲配件的工厂上班。
这是一家面积在千余平米的中型工厂，车间里机器发出的巨大轰鸣声一刻不停。黄英的工位在车间最里面，她的工作是在一根根极细的钢管上缠绕发热丝，每天从早上7点到晚上7点，她要重复相同的动作几千次。
黄英和老公都是这家工厂的员工。三年前，老公的父母靠卖荔枝攒了点钱赞助他们买下二力城的房子，考虑这里离二人上班近，而且还是学位房，现在一想到这些黄英都忍不住落泪。如今，老公和两个孩子都住在乡下，只有她自己执意要住进烂尾楼，一家人过着分隔两地的生活。
廉江是中国小家电产业基地，有“中国电饭煲之乡”之称。新建的廉江经济开发区里聚集着上百个家电小厂，他们解决了农村大量剩余劳动力的就业，也带旺了周边的房地产经济。
2017年二力城开盘的时候，正是廉江城镇化发展如火如荼之时。与黄英一样，不少周边乡镇的年轻人涌进市区的工厂上班，他们梦想着在城市里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他们的孩子可以接受和城里人一样的教育。
“出现这么大的烂尾事件，给住户带来极大的痛苦，这是我们也不愿看到的。”廉江市住建局房地产市场监管股股长戚锦满向记者表示。
据今年6月廉江市住建局向业主出具的信访反馈显示，2019 年年初由廉江市政法委书记为组长牵头成立了“廉江市二力房地产有限公司与业主房产纠纷协调工作领导小组”。目前，廉江市人民法院已经对二力房地产有限公司的资产重组申请进行立案，下一步将启动破产清算程序。据第三方机构估算，二力房地产有限公司目前负债达到3.13亿，属严重资不抵债。
“处理起来还是很困难的，政府拿不出这个钱，让业主自救也不现实，目前只能等待有人接盘。”戚锦满一脸无奈地说。
记者 · 手记
今年以来，烂尾楼话题频繁出现在媒体报端，牵动大家的神经。买房时无不憧憬着样板房里的美好生活，等来的却是停工、延期交房和烂尾。烂尾楼是城市光鲜亮丽的面目之下难以忽视的伤疤，背后则隐藏着一个个家庭的悲欢。
无数的烂尾楼事件须引发足够警醒，加大对楼盘预售款的资金监管已经迫在眉睫；同时，取消期房预售制度改为现房销售制度也已成为一种共识。
廉江烂尾楼事件中，涉事业主多为进城务工的低收入群体，他们的生活境遇值得关切。当地政府能否在为群众纾困解困方面主动作为，例如为无钱租房的业主提供廉租房，减轻他们的经济负担？毕竟，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没有人愿意搬进无水无电的烂尾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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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_Rob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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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住在烂尾楼的他们，熬过了疫情，却熬不过寒冬……》发布于2020-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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