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的悲剧人生,在风月宝鉴背面隐喻的是“聪明误”之时代,红楼文本“妙在全是指东击西、打草惊蛇之笔,若看其写一人即作此一人看,先生便呆了。”(第三回脂批),“身为下贱”的晴雯之所以能够隐喻一个“聪明误”之时代,原因就在于同为贾家人的她与黛玉之间有着神奇的联结。但是,这还不是最根本的原因。
末世登场的黛玉,她神奇的前世今生隐喻的是比托于“此书大纲目、大比托、大讽刺处”(第七回脂批)、隐指废太子胤礽的秦可卿的“三春”和“三秋”,即“九十春光”,因此,晴雯虽然“身为下贱”,但在以梦幻形式呈现的文本中,她与秦可卿之间也有着神奇的联结,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文本将隐指胤礽的秦可卿作为“此书大纲目、大比托、大讽刺处”,因此文本与胤礽大有关系。胤礽聪慧过人,并且早早被立为太子,在相当漫长的太子生涯中,曾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曾在辅佐父皇康熙的过程中展现了不凡的政治才能,深得父皇赞许,可谓握有世间绝无仅有的一手好牌,但“正强忽弱谁明?”(第七回回前总批),最后的结局令人唏嘘不已。
造成胤礽悲剧的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但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
一
与康熙相比,胤礽也真是时运不佳,康熙在顺治感染天花驾崩后即成为少年天子,而他却要在通往帝王宝座的路上,度过漫长太子生涯。自古伴君如伴虎,帝王往往喜怒无常,稍有不慎,或者稍不合其意,昨日极度恩宠很可能就会变成过眼云烟,今朝身首异处是寻常事,被弃之如敝履已属幸运。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即使他再怎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也难保毫无差池。时间是他的考验,也是他的敌人,漫长的等待岁月已经埋下悲剧的祸根。如果康熙也与胤礽一样要经历漫长的太子生涯,他也未必能够最终如愿登基,自然也就不会有康熙了。
而且,胤礽优点突出但缺点也明显,作为太子,需要一个一直包容他的缺点、充分发挥他的优点的父皇,但康熙在对他心存芥蒂之后,却只看到胤礽的缺点,并没有提起他的优点;只强调他的过失,并不念及他的功绩。
在梦幻文本中,胤礽的化身秦可卿第十三回魂托王熙凤,对秦可卿所说的“瞬息繁华、一时欢乐”,“深知拟书底里”的脂砚斋就批道“‘瞬息繁华,一时欢乐’二语,可共天下有志事业功名者同来一哭。但天生人非无所为,遇机会成事业,留名于后世者,亦必有奇传奇遇,方能成不世之功。此亦皆苍天暗中辅助,虽有波澜,而无甚害,反觉其铮铮有声。其不成也,亦由天命。”,也是暗示天命不在胤礽这一边。
二
人们喜爱玫瑰,前提是它的刺不能扎到人。胤礽和康熙是父子,但在封建帝王家庭里,君臣关系才是他们之间关系的实质。胤礽早早便被立为太子,一时风光无两,诸皇子无人能与之匹敌,那些认为胤礽必将继承未来大清江山的人,都积极向胤礽靠拢,胤礽的声势日渐上扬,康熙已经感受到皇权受到威胁,即使胤礽真的忠心耿耿,康熙也对他心存忌惮,处在那样高处不胜寒的位置,虽然爱儿子,但更爱江山,只能舍弃他以保江山。
三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不懂得在适当的时候藏愚守拙的胤礽自然而然便成为那些有意于争取继承皇位的兄弟的箭靶,他们总是用显微镜去无限放大他的所有缺点和疏失,甚至无中生有去中伤他。这些来自于其他皇子的谣言,对康熙的蛊惑力远超于来自其他渠道的谣言,不断地侵蚀着康熙对胤礽的宠爱和信任。当然,在康熙对胤礽心生芥蒂之后,这些谣言就更具杀伤力。
如果胤礽能够如康熙那样好运气,又如果他自己懂得藏愚守拙,或者,康熙在意识到他的缺点时能够多想到他的优点,或者在谣言中伤胤礽的时候,康熙能够冷静地加以甄别,或者他能够遇上一个更宽容的父皇,或许胤礽的悲剧就可以避免,历史也将被改写,但是,历史没有如果。
在家国一体的封建时代,皇家是天下第一大家,皇家的任何风吹草动,都浓缩了历史的风云,决定时代的走向。作为天下第一大家的家长,帝王就是天下,帝王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几乎就决定了一个时代,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作为未来江山最有可能的继承者,他的人生历程在很大程度上也为他所处的时代打上深深的个人印记。
废太子胤礽,作为一个出身于清朝皇室的、极为重要的历史风流人物,他跌宕起伏、“登高跌重”的人生经历,即使在所有的太子中,也是难得一见的,浓缩了康雍时期风云激荡的政治斗争史,其影响甚至波及到乾隆初年的“弘晳逆案”,几乎可以说,悲剧胤礽就是一个时代的标记,标记了一个生不逢时被聪明所误的悲剧时代。
在“文字狱”密布的乾隆朝,以废太子胤礽为中心描述康雍乾时期风云激荡的政治斗争史,是“唐突朝廷之上”(脂批.凡例)的大逆不道,因此,作者不得不用所谓的意在“使闺阁昭传”的“贾雨村言”将其“甄士隐”。其实,甄士隐,姓甄名费,脂批提醒费即“废”,与费音似的字,“废”并非绝无仅有,而脂批偏偏如此选择,就是意在暗示被作者用“贾雨村言”隐去的真事里,包含了与“废”太子有关的皇家真事。“写假则知真”(第二回脂批)的贾家之秦可卿,作为“此书大纲目、大比托、大讽刺处”,隐指的就是谥号“密”的废太子胤礽。
以胤礽为正统之象征、雍正为非正统之象征的文本,“写假则知真”,胤礽和雍正的梦中化身当然只能分别是贾家人秦可卿和“箕裘颓堕皆从敬”的贾敬。他们只是文本中的陪客,却分别为文本中的正统一方和非正统一方的“大比托处”。而正统一方与非正统一方惨烈之争的“九十春光”,便通过所谓“一部书中大调侃寓言处”的贾家的“鹡鸰之悲、棠棣之威”之“贾雨村言”来进行艺术演绎,其中以正统之象征一一大观园为中心的正文是重中之重。文本“写假则知真”,当胤礽的政治人生以悲剧收场而雍正出人意料地登基时,在文本中便意味着非正统之末世的到来。这就是文本所“甄士隐”的“聪明误”之时代的实质。
“全部之主,惟二玉二人也”(第一回脂批),在假借意在“使闺阁昭传”的文本中,黛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她神奇的前世今生隐喻了比托于隐指废太子胤礽的秦可卿的“三春”和“三秋”,即“九十春光”,她就是文本“甄士隐”这个与胤礽有关的“聪明误”之时代的“贾雨村言”之一。
作为正统之象征一一大观园又副十二钗之首,与黛玉、秦可卿之间也有着神奇的联结的晴雯当然也是“甄士隐”这一“聪明误”之时代极为重要的“贾雨村言”之一,在“写假则知真”的文本中,晴雯与胤礽之间出身的巨大鸿沟可以忽略不计,她的悲剧人生,在风月宝鉴背面就隐喻了这个比托于胤礽的悲剧时代。她只是一个“身为下贱”的丫鬟,但十二钗又副册中,她判词中的“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句牵涉到所谓的时运,而她的画一一“又非人物,也无山水,不过是水滃染的满纸乌云浊雾而已”,也颇有怨世骂时之意,原因就在于对胤礽“聪明误”之悲剧时代的隐喻。
当然,从“贾”家女子晴雯的悲剧,也可知“真”胤礽的悲剧。她的判词“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遭人怨,寿夭多因毁谤生。”,也可以说就是胤礽的人生判词。
“彩云易散,霁月难逢”的晴雯时运不济,她“风流灵巧”,但她的主子偏偏就是最为嫌弃所谓“趫妆艳饰语薄言轻者”(第七十四回)的王夫人,耳软心慈的她既不会换一个角度欣赏晴雯式的美丽聪明,又容易听信谗言。而且,大观园中,以势压人的上层丫鬟不止晴雯一个人,比如秋纹、绮霰等,王夫人也不大进园来,但那一次晴雯在教训小丫头偏偏就被王夫人撞着了。时运同样没有站在胤礽这一边,他既没有一个一直包容他的父皇,又没有康熙那样的好运。
聪明美丽的晴雯曾经看起来似乎成为宝二爷的姨娘只是时间问题,她自己也是这么想,但最终梦想落空,不幸夭亡;天资聪慧的胤礽也曾经无限接近于帝王宝座,他自己也一直意气风发,但最终咫尺之距,竟成海天之遥。晴雯是“心比天高,身为下贱”;胤礽则是“心比天高,命为下贱”。
“风流灵巧遭人怨,寿夭多因毁谤生”,晴雯由于憋不住的聪明,招来王善保家的忌恨和诽谤以及秋纹向王夫人告密时无中生有的中伤,最终成为大观园抄检事件的最大受害者,而胤礽最终远离帝王宝座、在幽禁岁月中寂寞地走完人生最后历程的最重要原因之一,同样也在于曾经的他太耀眼、太出色,不幸成为“众枪”瞄准的“出头鸟”。
看起来似乎作者对聪明持相当负面的态度,甚至“深罪聪明”。第八十回脂批指出:“此书中全是不平,又全是意外之辞”,其实“深罪聪明”只不过是生不逢时的作者不平愤激之语,他“深罪”的是一个因聪明的胤礽败亡从而让非正统的雍正有机可乘并最终登台而造成的所谓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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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少读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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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晴雯隐喻了什么?一段悲凉的末世,与真实历史有关》发布于2023-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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