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佩斯：我们缺能经得住时间考验的喜剧

作者：新华每日电讯记者刘小草、金良快

布衣、光头、胡子花白、足蹬一双黑色老布鞋，今年67岁的陈佩斯和人们印象里的有些不一样了。

他不再是人们熟悉的“陈小二”，他看上去更“学术”也更严肃——距离那个在小品中接地气的市井小人物形象，似乎越来越远。

但在某种程度上，他也更“柔和”了——他重返阔别20多年的央视舞台，在不久前收官的中央广播电视总台文艺节目中心节目《金牌喜剧班》中，和郭德纲、英达一同担任节目导师。

作为国内首档喜剧传承类综艺节目，《金牌喜剧班》最大的特点之一便是引入了“师承”概念。节目中，导师们各出奇招，学员们则经历重重“大考”，给观众带来的不仅是一场场精彩纷呈的喜剧表演，同时也在叩问喜剧的内核和本质，引导人们反思当下的喜剧创作。

“我们不缺喜剧，我们缺能经得住时间考验的喜剧。”节目收官之际，陈佩斯这样总结。

站着授课6小时的喜剧“导师”

从1984年到1998年，从小品舞台到电影银幕，陈佩斯一直活跃在观众的视野中，《吃面条》《羊肉串》《主角与配角》《警察与小偷》《王爷与邮差》……他在小品舞台上塑造的小市民形象深入人心。

走下电视荧屏的20多年中，他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话剧舞台，创作了《戏台》《阳台》等舞台剧。

《金牌喜剧班》是他参与的首档综艺节目。公布导师名单时，许多观众直呼“爷青回”。

节目中的他，以标准严苛著称，一度引起争议，而高标准是他对喜剧表演艺术一贯的态度——在学员“考核”前，他站着授课6个小时，为学员讲授戏剧理论，全程脱稿，“中场休息”时间只有十分钟。

6个小时里，他分析了“自我伤害”“戏弄权威”“误会”等喜剧表现手法。他从“歌舞之兴，始于古之巫乎”的巫觋文化中，挖掘中国戏剧的传统；从明清之际“听戏、看戏”的转变中，寻找中国戏剧文化的盛衰流变；用《史记·滑稽列传》里“优孟衣冠”的故事，分析喜剧如何“制造”笑声……

“中国的喜剧有悠久的传统。”陈佩斯总结道。他观察到有些地域长期没有笑的艺术，观众并没有“养成笑的习惯”，许多观众甚至“觉得剧场是一个神圣之地，是抱着受教育的心态来的”。

“剧场里观众的笑和日常生活中的笑不一样，是被训导出来的，天生不会。”他用几十年的舞台经验，用每一个包袱的建立、每一个尺寸的把握、每一个韵律的产生一点一点地“训导”着观众的笑。

这些年，他逐渐看到剧场在兴起，笑声在涨高：从一开始抿着嘴笑，到后来放开声笑，从男人的笑到女人的笑，甚至女人的笑声更高……“某种程度上，笑声代表着人类社会的文明程度。”他说。

6个小时的“喜剧大师课”，干货满满，陈佩斯将综艺节目录制现场变成了喜剧课堂。由于时长限制，整堂课只播出了部分内容。

“我只是一个老演员，在把自己的这么多年的经验传授给年轻的演员。”陈佩斯坦言，自己并没有在意节目效果，他来这个节目的初衷，就是挖掘有潜质的喜剧人，把自己的经验传授给他们。“普及喜剧，把笑声带给观众，让观众笑得开心，是我大半辈子一直致力的事，也是我幸福感的来源。”

不要忘了那个字，戏

“《吃面条》有一个时代的影子，给人的印象太深了，就被记住了。”谈及30多年前和朱时茂表演的小品《吃面条》，陈佩斯认为“在今天看来它是技术上非常稚嫩的作品”。

在许多人眼中，《吃面条》之所以被认为是他的代表作，是因为表演“接地气”“从生活中来”。陈佩斯并不认同这种观点：“我觉得喜剧不是生活，喜剧就是喜剧，不要忘了那个字，戏。”

回顾喜剧创作历程，他承认自己经历了“从不太清晰到逐步清晰的过程”，每部作品从技术含量、戏剧方法层面，都力求有所突破。“《警察与小偷》将四五个喜剧方法叠加，在技术含量上远远高于之前的喜剧作品，作品也给观众带来了更大的冲击。《阳台》在喜剧技术环节方面更全面，《托儿》加入了很多漂亮的喜剧桥段。《戏台》尝试在悲剧和喜剧之间，掌握平衡的技巧……”

他注意到，当前舞台喜剧、影视喜剧、综艺喜剧在不断涌现，这反映了社会对喜剧的需求，但“综艺喜剧、影视喜剧有很多其实是不经推敲的，是通过剪接、通过蒙太奇，通过后期添加的效果。真正的观演关系，是在同一空间的，通过一场场的表演，一场场与观众的互动中磨炼出来的”。

对学员们来说，让导师陈佩斯满意并非易事。他对创作的高要求一直“有口皆碑”：倪萍曾提到过陈佩斯的严肃认真，上春晚的小品，都到第三稿了，搭档朱时茂觉得“很好了”，陈佩斯却“弄个枕头，穿个拖鞋在那儿坐着”，总念叨着“这不行”。

在他看来，好的喜剧，最后还是要靠作品说话，“没有好的作品，好的喜剧表演是不可能出现的。”

从分班考核到班内小考，再到班级大考，节目以一场极具仪式感的毕业汇报演出为学员们三个月的喜剧学习之旅画上句号。9组学员打破喜剧界限，为观众奉上了风格迥异又相互串联的三幕大戏。精彩的演出终于让严苛的导师陈佩斯面露微笑：“这是一个很完整，而且很浪漫、很新颖的一种戏剧的感觉。”

近年来，喜剧类综艺节目成为市场观众追捧的热点题材，节目样式层出不穷。但创作难、新人少、套路多、众口难调、缺少“出圈”喜剧作品等问题，仍旧困扰着每一个制作方。

让观众发自肺腑的笑，做一档有精神内涵的喜剧节目，是《金牌喜剧班》的创作初衷。作为国内首档喜剧传承类综艺，《金牌喜剧班》在模式创新层面充分体现了深耕稀缺型喜剧综艺的决心：不单纯令人发笑，而是努力溯本清源，展现喜剧的价值感与使命感，让“逗乐”这门不简单的手艺，在舞台上薪火相传。